第 152 章·奥赛罗,子民,属于它的位置
现在，闭上眼睛，深呼吸。
这将是一片嘈杂的黑暗，尽管你已经切断了视觉，但你还有其他感觉，大脑的本能会分配工作到其他器官，因此无论是静谧还是吵闹，无论是炎热还是寒冷，相较往常都会显得更加强烈——不过，我们需要的不是这些，把传统的五感依次关闭，大脑的全部功能都集中于你独有的第六感。
成为异能者的正式象征，就是彻底掌握他们所发育出来的另一套普通人所没有的器官，那依附于脑额下的“心眼”，思维与脑量子的放大器。正是这套新器官令异能者在解剖学上与普通人出现了分隔，他们的基因序列中也多了几分隐晦的表达。尽管人联用量子计算机与ai竭力想要造出每一寸基因片段的表达含义，但对于异能一直只能留在猜测上——因为就和量子的不可观测性一样，异能基因的表达也呈现出随机，这或许与他们并非自然演化有关，但他们的存在，似乎又更进一步揭开一个事实。
人类演变出异能，仿佛是宇宙预设好的程序一般。
有一些物种在这方面走在人类前面，人联曾接触过的，兽人女王便表现出对她麾下军团的神秘控制力，再其上的beta头脑级，它凭借精神力及零素异能几乎撕碎了一支军队，更别提那场噩梦。这其中表现的征兆令人不解，同时令人不安，一切是否和星语会的判断一样，如果人类要更好地在宇宙繁衍，这便是一条必经之路？
别人不知道，但有一个人对此深信不疑——香月夕乎博士。
作为工研部的第三席，与她其他的同僚们不一样的是，自从beta战争后她也完全加入了人联，尽管表现出了量子科学方面惊人的成就，但这位博士从来不领导任何人联的公开项目，似乎也没有在公开渠道听说过她有什么对人联有贡献的科研创造，但她依然有一个完全独属于她自己的月球基地，高议会给她配备了所需的一切，并且从不催促或下达什么指标，如果不是这位博士的级别极高，恐怕工研部内部也早就会有许多抗议了。
但对于奥利维亚统帅来说，事情可不是这样，香月夕乎博士做人联做的贡献一点不比哪怕恩斯格少，只需要拿出一个就足以证明——自己舰队成功实现的量子态升级，就完全基于香月博士的量子架构与信息传输理论。
博士开发出了一套完整的信号转换矩阵，从微观层面藉由引力场对单个光子实现有序排列原本是一件实验室级别的高难度控制，也是过去量子通讯器稀少而昂贵，只用于最紧要领域的原因。但基于博士的转换矩阵，就如同工业有了模型，就能成批成对地快速大量生产在过去“高精尖”的量子黑盒，才实现了舰船间量子网络的普及。
这相当于实现了舰队每艘船的信息化与不受干扰——作为军事统帅，这一点就足以让奥利维亚为这位博士站台。但今天统帅来这里可不是来道谢的，就像亚当博士亲临本地来监督对阿尔法技术的破解，就在主星系月球的香月博士也没有错过，她的私人研究船“希波克拉底之誓”号在刚抵达世界舰时便受到了关注，但就像博士的一贯风格，她不需要关注一如讨厌打扰，只有极少数的人到访时不会被冰冷的拒绝。
穿梭机进入研究船如同进入了一艘航母，从宽大的甲板中乘坐升降机直达研究层，这一路上除了自动化机器人，没有见到任何人类船员。来到这里就像来到未来世界，这艘船的一切都表现出香月博士那近乎冷酷的效率倾向，只要有一项技术，一台设备能够让效率提升百分之一，她就会立刻采纳，这艘船就是人联最高科技的结晶，奥利维亚甚至没有进行过行走。
舰船内的地板上有智能磁悬浮托板，联入飞船内网的人站上去便省略了移动的精力，托盘会在产生把人甩出去的惯性速度前把人送达迷宫般的舱室。这一路的景色让奥利维亚牵着的百合子看花了眼，但小家伙克制住了好奇心没有问来问去，只是满怀期待地等待见到据说那位照料过小时候自己的人，不只是自己，据说所有异能者的管理都会追溯到这里。
“子兰会长也在这里吗？”百合子终于问了一次，她的鼻子嗅到了空气中的一股清香，立刻感觉身体与精神变得好了起来。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百合子立刻回头瞪了一眼在身后的托盘上，展现出宏大阴影姿态的永光，“没我允许你不许说话！如果再伤到谁，我饶不了你！”
一个一米五的女孩，对一只五米一的生物教训着，如同训斥一只小猫。托盘上的永光被系统识别成货物，在离开水中后，压力的变化让令永光的身躯脱水了部分变得更加精干，但也穿上了一件固形体骨骼来过滤空气。荧光的触手蟒蛇一般垂落地面，浅黑色的鳞片状甲壳支撑着身躯，纵然到了陆地姿态变得佝偻，但弯腰驼背的永光也有三米多高，沿途没有人是件好事，这样不至于吓出事故。
“这趟实验永光也有参加。”奥利维亚如是说，“既然决心向人联效力，那就不能一直以俘虏的身份，来吧，希望香月博士已经找到了一个属于你的位置。”
【好的，我遵从】
永光后脑的触手以荧光的闪烁做出回答，它模仿了海军的光信号通讯。在这段时间它一直在上网，学习人类社会的知识，它真的很聪明。光信号能被她们的终端识别并翻译成文字，突然展现的能力令百合子大为吃惊，但由于永光确实没有说话，所以她只能嘟着嘴忍下了。
“这是个狡猾的家伙，不要以为一纸协议就能控制住它，它可不会遵循程序。要管住它，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可不够。”
忽然，香月博士的声音在船舱内响起，她一直在观看。追随着声音，在一个两侧布满生体培养皿的大厅里，一个背对着她们的白衣女子正俯身于一部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罩住的实验终端间，尽管头也不回，但声音却从盘旋身旁的一个全息无人机上发了出来。
“您比计划里来的早了七分钟，尊敬的统帅，这代表我的实验工序还没有结束。所以，尽管对您的到来我很感激，但我不能在这关键的时刻将工作终止。”
“是感激，而不是欢迎？”
“我感激您将实验的极重要对象带来，一如我感激您当年从天西明手里将我带到人联，但您只需要等候我汇报相关的实验数据即可，统帅，为接待您的必须程序不可避免要延后我的实验操作，所以本能上我并不欢迎。”
这是令人沉默的回答，更令抱着期望而来的百合子感觉到不安。她此时牵住奥利维亚的手更多地用了力，这被统帅给感觉到——
“我对工研部最大的意见是，你们每个人都和恩斯格一样，在不断的研究中丧失掉人性了...他把你们全带偏了，但固然是他也明白效率虽然重要，但如果技术的初衷不是为人所用，而是变成单纯的研究本身，那我们不如多做几台计算机。”
奥利维亚对百合子露出微笑，让紧张的少女稍微放松，然后才继续道：
“你感激于我改变了你的命运，那作为回报，你也学着让更多的人感激一下你吧——至少，我希望你给百合子留下点更好的印象。”
“这倒是...未曾想到。”
香月博士如是说着，在这句话后突然停下，转过身来——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博士看起来还和当年一样，只是长久地不接触阳光，皮肤略显一种异样的白。香月博士完全没有进行任何非必要植入物的义体改造，因为在她看来这不仅没有必要，而且不是她的目标。两台无人机紧随着她头顶，它们捕捉博士的念想进行操作，只要思维可以对接便能实现一切，那还要义体干什么？
但不妨碍博士转过身来，从一开始的冷淡，到逐渐唤醒一般对奥利维亚表现出欣喜与爱慕的表情，如同变脸一般。香月博士一甩秀发，从后颈上取下一个装置：
“抱歉，我对大脑激素做了一番调整，为了更好地专注——我提前完成了工作，请让我在此欢迎您。”
“也就是说，刚才你处于一种无情的状态？”奥利维亚松开百合子，握住了博士的手，然后托起来，“突触干扰器，我记得这在人联是违法的吧？那种在脑皮层植入纳米电极控制感官的手段，无毒的剧毒，你不怕过量的神经损耗毁掉你这颗聪明的脑袋吗？”
“会损耗大脑的是调节不够精致的淘汰品，那些极客作坊根本没有单纳米级的加工技术，也不像我用有机纳米替代神经细胞。等我的脑神经衰亡时，我也已经用上神经修复术了。”
香月博士双手握住奥利维亚，单纯的血肉之躯感受着统帅这具义体传来不似人体的温度和弹性，主动将其拉到了她自己的胸口——此时正在因为激动而加快起伏，博士还想说什么，奥利维亚却赶紧开口。
“无论如何，比恩斯格把脑子分块要好得多，希望你有度——”统帅话里有话地提醒道。
“只是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而且，比起冰冷的身躯，您现在的身体果然更适合出行。只可惜，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领袖了，是不愿再被银龙女士损坏身体了吗？”
用了好一会，统帅才成功让博士的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她一眼就认出了百合子，不知道是和传说不一样，还是因为统帅的到来，博士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冷酷，她首先问候了百合子，以同乡的名义：
“我一直在关注着你，你果然取得了和当年意料一样的成就——不，可能更好，天西明绝对想不到你取得如今的成就。”
“不必提这些过往。”统帅提醒道，“除非百合子自己准备好问。”“我已经知道天西明是谁了。”百合子大声道，“但我不喜欢他，因为会长与统帅，还有博士你们都没有把我当成武器！如果他还活着，我要捏死他！”
博士有些惊讶，惊喜，然后又有些感慨：“是领袖，他一直没把你当成威胁，让你自由成长...但，领袖不把任何东西当威胁。”
只是，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喊打喊杀的？
最后，香月博士才看向永光——她已经按捺了很久了，在这第一时间，博士集中精神，一道念想发送给永光。
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头三米高的巨型生物后脑的触手闪烁着光信号，但香月博士很坚决，在两位看护者的示意下，永光才终于开口。
【我没有名字，子民独一无二的意识不需要言语的代号相称】
奥利维亚有些惊讶，香月博士虽然隐约有些不适，但依然承受住了极近距离下永光的念力——“那你必须要有一个，因为我们人类可还没有达到以意识相称的地步。而且，你应该知晓，所谓意识的唯一不再是铁律，你的子民是怎么被我们骗到包围圈的？”
博士说道，然后对统帅解释：“我一直在寻找诱发异能的方法，虽然还只停在盲人摸象的地步，但还是有了些成果。在植入体的帮助下，我现在是伽玛级，部分能达到贝塔级，只要永光保留它的力量，说句话不是问题。”
香月博士成功了，她将自己从一个普通人提升成了异能者，这是一个极为惊人的事实——“博士，你真的相信人均异能者是人类的必然道路吗？”
“灵与肉，统帅，如果我们不能找到意识的根本，那么无论怎么改变身体，我们都只是物质的囚徒，无法超脱...至少，眼下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不过这些都是理论，不是今天的重点，永光必须要有一个名字，如果你要在人联有一席之地。”
说到这，唯有统帅有这个资格，以监护者的名义，以及博士的请求，奥利维亚思考了刹那。
“我挚爱的莎士比亚集中一篇，讲述威尼斯有一位异族的将领，他为城邦做出贡献，但最终因为谋害与怀疑导致了悲剧。我不喜欢悲剧，但这个故事可以作为一个警醒——奥赛罗，我将这个名字和它的寓意一起交给你，我并不真的信任你，但只要这对人联有利，我便不会谋害你。可一旦你有所背弃，你的结局也不会更好。”
【人类的文学，一如先古在皓月下吟唱的歌谣？我很愿意去了解，我满怀喜悦地接受这个代号。】
香月博士目睹了这一时刻，本该有一个隆重的仪式，但却只有三人见证。
“一位种群之主，一个高等智慧的非人生物——我不得不怀疑，这一切真的能行吗？它是否只是眼下暂时的蛰伏，一旦人联无法控制它，便会立刻背叛？”
博士当着永光的面说道，甚至不加掩饰。奥赛罗——它对此谦逊地低下了身姿，而奥利维亚只是摇头。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一旦人联衰弱，我甚至不能指望我的部下忠诚，又谈何其他...唯一的办法，唯有我们竭尽全力，让人联荣光永存。”
博士恍然，将手贴在胸口郑重道：“为了人联。”
【愿人联荣光永存】
大家都点点头，然后，三个人一脸惊异地看向身后的永光，这只生物后脑的触手高高飘起，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香月博士并没有和亚当博士一样在工研部的空间站参与对阿尔法科技的逆向选题，即使她是本地人，也没有去为火星说上几句好话，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其重要程度可能与如今敲定，以固形体来强化人联工业的决定达到一个标准，只是相对于前者，这里发生的事就要隐晦得多。
“这些，便是这近一个月来的成果。”
实验室的地板开启，一台台大型培养皿从地下升起。香月博士向前一指，在厚重的玻璃之下，是缆线连接的一群成年体生物——是逐光，但还略有差别，其外形相比起战场遭遇的有些不一样，似乎删去了许多显出攻击性的的生理特征，看起来更加圆润，也矮小许多。
“这些是我和奥赛罗一起对种群基因进行调整后，生产的第二批逐光成熟体。我们移除了攻击性的本能，在遭到威胁时，这些生物会以躲避为基准，同时，它们的智力被提升到能够理解深空工程学的水平，并且保留了对微光个体的指挥能力。”
玻璃里的生物全都插着电缆，显示出与原生的不同。原本逐光的技能是镌刻在基因记忆里的，无论是战斗还是作业都如本能一般编程好了，这是来自于方舟内千万年的不变，反应到战场上便是大多死板的战术。如今人联需要这些生物承担起对人类工具的使用，所以它们不仅体型变小了，四根手指类人以实现工具的抓握，同时也提升了智力。
永光有这个能力，子民的基因编码对它如同乘法口诀一样烂熟于心，它与香月博士实现合作唯一的障碍是奥赛罗学会使用人类的终端与科学表达，但，这并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
先天就自带知识积累，只需要以人类语言进行转化的奥赛罗在一个星期内就完成了汉英阿法德俄等语言的公学课程，然后再一个星期，它亲自写了一篇《阿尔法交流方式与人类语言的对照》论文。并且这生物精力充沛，先古扩展了它的大脑，大脑四个腔室两两轮换休息，基本不需要长睡眠，放眼全人类恐怕只有恩斯格博士能与之对抗！这台生物计算机早早便加入了博士的研究，以阿尔法的生物技术，然后博士设计的知识催眠灌输一起，全新的逐光阶层诞生了。
【它们将追逐红月的光芒】
红月？
博士并不清楚，但除了逐光外，在此时的世界舰上，还有一批批在生物舱荚里孵化的微光。
这些微光同样降低了攻击性的本能，但由于它们要承担的工作没有本质的变化，依然听从逐光的指挥，因而没有做进一步改造。这令奥利维亚不由得问了一句：
“如果是作为劳役，微光的效率与工程无人机如何？”
答案很明显：“效率上明显不如，微光的生命周期并不长，最长为半年左右，并且在接受信息理解命令的程度上，逐光的指令没有我们的数据链高效。”
“那为什么，不强化逐光作为一个活体的无人机指挥中枢？我们一个工人只能指挥几台机器，让这些逐光能够指挥数十台仅次于ai，岂不是能对我们有更大的价值？”
“这个问题，我们确实考虑过。”
但，答案是，没有价值。
因为，孵化一只微光，也许比组装无人机需要更多的时间，可是这些碳基机器人展现出了比之合成体的极端廉价！不需要贵重的稀土，数百上千配套产线与电力消耗，只是从胚胎当中孵化成长，以廉价的有机质灌注。细胞，生命，是最古老的机器，它会自己找到出路，不花人联更多钱。
以及——“和我们现有的一切水下机器设备相比，微光有着完全无法超越的优势。”
博士对此十分郑重：“人联需要扩张，获取更多的资源，但我们总是受限。”
一开始，是人力总是不够。尽管正因为不够，一切都才去推进自动化，并且随着人联的扩张，如今百亿的人口在纸面上是足够了，但我们又开始缺时间。
缺时间教育，缺时间把人力转化为优势，都是老调重弹的话了。今天换一个角度，在人联对资源的开发中，各类星体自不用说，但总有一个领域是人联也难以触摸的，难以施展出全力的地方。
“高议会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还没有决定好奥赛罗的归属。”奥利维亚如是说，“对理事会来说，知道永光的存在已经让他们不安，人联社会依然是保守的，我们的人民有着强烈的仇外情绪，只是我们特殊的特制没有助推而是在消弭这股情绪。同样，军队也没有奥赛罗的位置，尽管我确实动过将子民舰队纳入人联战斗力的考量，但我们事实上并不缺少。”
“那时我们就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工研部，以及最合适的，也就是你。”
统帅的话让香月博士刹那动容：“是的，恩斯格博士和我谈过这事，将阿尔法的技术吸纳入人联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虽然我本心更期望继续从事灵魂层面的研究，但...为了人联的利益，以及奥赛罗能帮上忙。”
“我会看好它的，博士！”百合子无法介入科学的话题，终于有她能说话的机会了，“只是，以后我也要进入工研部吗？”
“异能领域，在人联自成一系，相互转换。升华研究，星语会，安全局和boc，你们是一个特殊的领域。”
说到这，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生产豫光？”
这个答案，就转向百合子与永光了。
【子民不再需要更庞大的规模来维持种群的存续，我不再需要专注绑定指挥它们的心灵，人联赋予了全新的职责，我很高兴】
豫光是分担指挥压力的大型节点，如今永光并不太需要是事实。而另一方面——“领袖将奥赛罗与百合子做了绑定，子兰会长与一只豫光进行了精神链接后，我们便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奥利维亚刹那间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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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将是一片嘈杂的黑暗，尽管你已经切断了视觉，但你还有其他感觉，大脑的本能会分配工作到其他器官，因此无论是静谧还是吵闹，无论是炎热还是寒冷，相较往常都会显得更加强烈——不过，我们需要的不是这些，把传统的五感依次关闭，大脑的全部功能都集中于你独有的第六感。
成为异能者的正式象征，就是彻底掌握他们所发育出来的另一套普通人所没有的器官，那依附于脑额下的“心眼”，思维与脑量子的放大器。正是这套新器官令异能者在解剖学上与普通人出现了分隔，他们的基因序列中也多了几分隐晦的表达。尽管人联用量子计算机与ai竭力想要造出每一寸基因片段的表达含义，但对于异能一直只能留在猜测上——因为就和量子的不可观测性一样，异能基因的表达也呈现出随机，这或许与他们并非自然演化有关，但他们的存在，似乎又更进一步揭开一个事实。
人类演变出异能，仿佛是宇宙预设好的程序一般。
有一些物种在这方面走在人类前面，人联曾接触过的，兽人女王便表现出对她麾下军团的神秘控制力，再其上的beta头脑级，它凭借精神力及零素异能几乎撕碎了一支军队，更别提那场噩梦。这其中表现的征兆令人不解，同时令人不安，一切是否和星语会的判断一样，如果人类要更好地在宇宙繁衍，这便是一条必经之路？
别人不知道，但有一个人对此深信不疑——香月夕乎博士。
作为工研部的第三席，与她其他的同僚们不一样的是，自从beta战争后她也完全加入了人联，尽管表现出了量子科学方面惊人的成就，但这位博士从来不领导任何人联的公开项目，似乎也没有在公开渠道听说过她有什么对人联有贡献的科研创造，但她依然有一个完全独属于她自己的月球基地，高议会给她配备了所需的一切，并且从不催促或下达什么指标，如果不是这位博士的级别极高，恐怕工研部内部也早就会有许多抗议了。
但对于奥利维亚统帅来说，事情可不是这样，香月夕乎博士做人联做的贡献一点不比哪怕恩斯格少，只需要拿出一个就足以证明——自己舰队成功实现的量子态升级，就完全基于香月博士的量子架构与信息传输理论。
博士开发出了一套完整的信号转换矩阵，从微观层面藉由引力场对单个光子实现有序排列原本是一件实验室级别的高难度控制，也是过去量子通讯器稀少而昂贵，只用于最紧要领域的原因。但基于博士的转换矩阵，就如同工业有了模型，就能成批成对地快速大量生产在过去“高精尖”的量子黑盒，才实现了舰船间量子网络的普及。
这相当于实现了舰队每艘船的信息化与不受干扰——作为军事统帅，这一点就足以让奥利维亚为这位博士站台。但今天统帅来这里可不是来道谢的，就像亚当博士亲临本地来监督对阿尔法技术的破解，就在主星系月球的香月博士也没有错过，她的私人研究船“希波克拉底之誓”号在刚抵达世界舰时便受到了关注，但就像博士的一贯风格，她不需要关注一如讨厌打扰，只有极少数的人到访时不会被冰冷的拒绝。
穿梭机进入研究船如同进入了一艘航母，从宽大的甲板中乘坐升降机直达研究层，这一路上除了自动化机器人，没有见到任何人类船员。来到这里就像来到未来世界，这艘船的一切都表现出香月博士那近乎冷酷的效率倾向，只要有一项技术，一台设备能够让效率提升百分之一，她就会立刻采纳，这艘船就是人联最高科技的结晶，奥利维亚甚至没有进行过行走。
舰船内的地板上有智能磁悬浮托板，联入飞船内网的人站上去便省略了移动的精力，托盘会在产生把人甩出去的惯性速度前把人送达迷宫般的舱室。这一路的景色让奥利维亚牵着的百合子看花了眼，但小家伙克制住了好奇心没有问来问去，只是满怀期待地等待见到据说那位照料过小时候自己的人，不只是自己，据说所有异能者的管理都会追溯到这里。
“子兰会长也在这里吗？”百合子终于问了一次，她的鼻子嗅到了空气中的一股清香，立刻感觉身体与精神变得好了起来。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百合子立刻回头瞪了一眼在身后的托盘上，展现出宏大阴影姿态的永光，“没我允许你不许说话！如果再伤到谁，我饶不了你！”
一个一米五的女孩，对一只五米一的生物教训着，如同训斥一只小猫。托盘上的永光被系统识别成货物，在离开水中后，压力的变化让令永光的身躯脱水了部分变得更加精干，但也穿上了一件固形体骨骼来过滤空气。荧光的触手蟒蛇一般垂落地面，浅黑色的鳞片状甲壳支撑着身躯，纵然到了陆地姿态变得佝偻，但弯腰驼背的永光也有三米多高，沿途没有人是件好事，这样不至于吓出事故。
“这趟实验永光也有参加。”奥利维亚如是说，“既然决心向人联效力，那就不能一直以俘虏的身份，来吧，希望香月博士已经找到了一个属于你的位置。”
【好的，我遵从】
永光后脑的触手以荧光的闪烁做出回答，它模仿了海军的光信号通讯。在这段时间它一直在上网，学习人类社会的知识，它真的很聪明。光信号能被她们的终端识别并翻译成文字，突然展现的能力令百合子大为吃惊，但由于永光确实没有说话，所以她只能嘟着嘴忍下了。
“这是个狡猾的家伙，不要以为一纸协议就能控制住它，它可不会遵循程序。要管住它，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可不够。”
忽然，香月博士的声音在船舱内响起，她一直在观看。追随着声音，在一个两侧布满生体培养皿的大厅里，一个背对着她们的白衣女子正俯身于一部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罩住的实验终端间，尽管头也不回，但声音却从盘旋身旁的一个全息无人机上发了出来。
“您比计划里来的早了七分钟，尊敬的统帅，这代表我的实验工序还没有结束。所以，尽管对您的到来我很感激，但我不能在这关键的时刻将工作终止。”
“是感激，而不是欢迎？”
“我感激您将实验的极重要对象带来，一如我感激您当年从天西明手里将我带到人联，但您只需要等候我汇报相关的实验数据即可，统帅，为接待您的必须程序不可避免要延后我的实验操作，所以本能上我并不欢迎。”
这是令人沉默的回答，更令抱着期望而来的百合子感觉到不安。她此时牵住奥利维亚的手更多地用了力，这被统帅给感觉到——
“我对工研部最大的意见是，你们每个人都和恩斯格一样，在不断的研究中丧失掉人性了...他把你们全带偏了，但固然是他也明白效率虽然重要，但如果技术的初衷不是为人所用，而是变成单纯的研究本身，那我们不如多做几台计算机。”
奥利维亚对百合子露出微笑，让紧张的少女稍微放松，然后才继续道：
“你感激于我改变了你的命运，那作为回报，你也学着让更多的人感激一下你吧——至少，我希望你给百合子留下点更好的印象。”
“这倒是...未曾想到。”
香月博士如是说着，在这句话后突然停下，转过身来——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博士看起来还和当年一样，只是长久地不接触阳光，皮肤略显一种异样的白。香月博士完全没有进行任何非必要植入物的义体改造，因为在她看来这不仅没有必要，而且不是她的目标。两台无人机紧随着她头顶，它们捕捉博士的念想进行操作，只要思维可以对接便能实现一切，那还要义体干什么？
但不妨碍博士转过身来，从一开始的冷淡，到逐渐唤醒一般对奥利维亚表现出欣喜与爱慕的表情，如同变脸一般。香月博士一甩秀发，从后颈上取下一个装置：
“抱歉，我对大脑激素做了一番调整，为了更好地专注——我提前完成了工作，请让我在此欢迎您。”
“也就是说，刚才你处于一种无情的状态？”奥利维亚松开百合子，握住了博士的手，然后托起来，“突触干扰器，我记得这在人联是违法的吧？那种在脑皮层植入纳米电极控制感官的手段，无毒的剧毒，你不怕过量的神经损耗毁掉你这颗聪明的脑袋吗？”
“会损耗大脑的是调节不够精致的淘汰品，那些极客作坊根本没有单纳米级的加工技术，也不像我用有机纳米替代神经细胞。等我的脑神经衰亡时，我也已经用上神经修复术了。”
香月博士双手握住奥利维亚，单纯的血肉之躯感受着统帅这具义体传来不似人体的温度和弹性，主动将其拉到了她自己的胸口——此时正在因为激动而加快起伏，博士还想说什么，奥利维亚却赶紧开口。
“无论如何，比恩斯格把脑子分块要好得多，希望你有度——”统帅话里有话地提醒道。
“只是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而且，比起冰冷的身躯，您现在的身体果然更适合出行。只可惜，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领袖了，是不愿再被银龙女士损坏身体了吗？”
用了好一会，统帅才成功让博士的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她一眼就认出了百合子，不知道是和传说不一样，还是因为统帅的到来，博士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冷酷，她首先问候了百合子，以同乡的名义：
“我一直在关注着你，你果然取得了和当年意料一样的成就——不，可能更好，天西明绝对想不到你取得如今的成就。”
“不必提这些过往。”统帅提醒道，“除非百合子自己准备好问。”“我已经知道天西明是谁了。”百合子大声道，“但我不喜欢他，因为会长与统帅，还有博士你们都没有把我当成武器！如果他还活着，我要捏死他！”
博士有些惊讶，惊喜，然后又有些感慨：“是领袖，他一直没把你当成威胁，让你自由成长...但，领袖不把任何东西当威胁。”
只是，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喊打喊杀的？
最后，香月博士才看向永光——她已经按捺了很久了，在这第一时间，博士集中精神，一道念想发送给永光。
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头三米高的巨型生物后脑的触手闪烁着光信号，但香月博士很坚决，在两位看护者的示意下，永光才终于开口。
【我没有名字，子民独一无二的意识不需要言语的代号相称】
奥利维亚有些惊讶，香月博士虽然隐约有些不适，但依然承受住了极近距离下永光的念力——“那你必须要有一个，因为我们人类可还没有达到以意识相称的地步。而且，你应该知晓，所谓意识的唯一不再是铁律，你的子民是怎么被我们骗到包围圈的？”
博士说道，然后对统帅解释：“我一直在寻找诱发异能的方法，虽然还只停在盲人摸象的地步，但还是有了些成果。在植入体的帮助下，我现在是伽玛级，部分能达到贝塔级，只要永光保留它的力量，说句话不是问题。”
香月博士成功了，她将自己从一个普通人提升成了异能者，这是一个极为惊人的事实——“博士，你真的相信人均异能者是人类的必然道路吗？”
“灵与肉，统帅，如果我们不能找到意识的根本，那么无论怎么改变身体，我们都只是物质的囚徒，无法超脱...至少，眼下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不过这些都是理论，不是今天的重点，永光必须要有一个名字，如果你要在人联有一席之地。”
说到这，唯有统帅有这个资格，以监护者的名义，以及博士的请求，奥利维亚思考了刹那。
“我挚爱的莎士比亚集中一篇，讲述威尼斯有一位异族的将领，他为城邦做出贡献，但最终因为谋害与怀疑导致了悲剧。我不喜欢悲剧，但这个故事可以作为一个警醒——奥赛罗，我将这个名字和它的寓意一起交给你，我并不真的信任你，但只要这对人联有利，我便不会谋害你。可一旦你有所背弃，你的结局也不会更好。”
【人类的文学，一如先古在皓月下吟唱的歌谣？我很愿意去了解，我满怀喜悦地接受这个代号。】
香月博士目睹了这一时刻，本该有一个隆重的仪式，但却只有三人见证。
“一位种群之主，一个高等智慧的非人生物——我不得不怀疑，这一切真的能行吗？它是否只是眼下暂时的蛰伏，一旦人联无法控制它，便会立刻背叛？”
博士当着永光的面说道，甚至不加掩饰。奥赛罗——它对此谦逊地低下了身姿，而奥利维亚只是摇头。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一旦人联衰弱，我甚至不能指望我的部下忠诚，又谈何其他...唯一的办法，唯有我们竭尽全力，让人联荣光永存。”
博士恍然，将手贴在胸口郑重道：“为了人联。”
【愿人联荣光永存】
大家都点点头，然后，三个人一脸惊异地看向身后的永光，这只生物后脑的触手高高飘起，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香月博士并没有和亚当博士一样在工研部的空间站参与对阿尔法科技的逆向选题，即使她是本地人，也没有去为火星说上几句好话，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其重要程度可能与如今敲定，以固形体来强化人联工业的决定达到一个标准，只是相对于前者，这里发生的事就要隐晦得多。
“这些，便是这近一个月来的成果。”
实验室的地板开启，一台台大型培养皿从地下升起。香月博士向前一指，在厚重的玻璃之下，是缆线连接的一群成年体生物——是逐光，但还略有差别，其外形相比起战场遭遇的有些不一样，似乎删去了许多显出攻击性的的生理特征，看起来更加圆润，也矮小许多。
“这些是我和奥赛罗一起对种群基因进行调整后，生产的第二批逐光成熟体。我们移除了攻击性的本能，在遭到威胁时，这些生物会以躲避为基准，同时，它们的智力被提升到能够理解深空工程学的水平，并且保留了对微光个体的指挥能力。”
玻璃里的生物全都插着电缆，显示出与原生的不同。原本逐光的技能是镌刻在基因记忆里的，无论是战斗还是作业都如本能一般编程好了，这是来自于方舟内千万年的不变，反应到战场上便是大多死板的战术。如今人联需要这些生物承担起对人类工具的使用，所以它们不仅体型变小了，四根手指类人以实现工具的抓握，同时也提升了智力。
永光有这个能力，子民的基因编码对它如同乘法口诀一样烂熟于心，它与香月博士实现合作唯一的障碍是奥赛罗学会使用人类的终端与科学表达，但，这并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
先天就自带知识积累，只需要以人类语言进行转化的奥赛罗在一个星期内就完成了汉英阿法德俄等语言的公学课程，然后再一个星期，它亲自写了一篇《阿尔法交流方式与人类语言的对照》论文。并且这生物精力充沛，先古扩展了它的大脑，大脑四个腔室两两轮换休息，基本不需要长睡眠，放眼全人类恐怕只有恩斯格博士能与之对抗！这台生物计算机早早便加入了博士的研究，以阿尔法的生物技术，然后博士设计的知识催眠灌输一起，全新的逐光阶层诞生了。
【它们将追逐红月的光芒】
红月？
博士并不清楚，但除了逐光外，在此时的世界舰上，还有一批批在生物舱荚里孵化的微光。
这些微光同样降低了攻击性的本能，但由于它们要承担的工作没有本质的变化，依然听从逐光的指挥，因而没有做进一步改造。这令奥利维亚不由得问了一句：
“如果是作为劳役，微光的效率与工程无人机如何？”
答案很明显：“效率上明显不如，微光的生命周期并不长，最长为半年左右，并且在接受信息理解命令的程度上，逐光的指令没有我们的数据链高效。”
“那为什么，不强化逐光作为一个活体的无人机指挥中枢？我们一个工人只能指挥几台机器，让这些逐光能够指挥数十台仅次于ai，岂不是能对我们有更大的价值？”
“这个问题，我们确实考虑过。”
但，答案是，没有价值。
因为，孵化一只微光，也许比组装无人机需要更多的时间，可是这些碳基机器人展现出了比之合成体的极端廉价！不需要贵重的稀土，数百上千配套产线与电力消耗，只是从胚胎当中孵化成长，以廉价的有机质灌注。细胞，生命，是最古老的机器，它会自己找到出路，不花人联更多钱。
以及——“和我们现有的一切水下机器设备相比，微光有着完全无法超越的优势。”
博士对此十分郑重：“人联需要扩张，获取更多的资源，但我们总是受限。”
一开始，是人力总是不够。尽管正因为不够，一切都才去推进自动化，并且随着人联的扩张，如今百亿的人口在纸面上是足够了，但我们又开始缺时间。
缺时间教育，缺时间把人力转化为优势，都是老调重弹的话了。今天换一个角度，在人联对资源的开发中，各类星体自不用说，但总有一个领域是人联也难以触摸的，难以施展出全力的地方。
“高议会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还没有决定好奥赛罗的归属。”奥利维亚如是说，“对理事会来说，知道永光的存在已经让他们不安，人联社会依然是保守的，我们的人民有着强烈的仇外情绪，只是我们特殊的特制没有助推而是在消弭这股情绪。同样，军队也没有奥赛罗的位置，尽管我确实动过将子民舰队纳入人联战斗力的考量，但我们事实上并不缺少。”
“那时我们就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工研部，以及最合适的，也就是你。”
统帅的话让香月博士刹那动容：“是的，恩斯格博士和我谈过这事，将阿尔法的技术吸纳入人联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虽然我本心更期望继续从事灵魂层面的研究，但...为了人联的利益，以及奥赛罗能帮上忙。”
“我会看好它的，博士！”百合子无法介入科学的话题，终于有她能说话的机会了，“只是，以后我也要进入工研部吗？”
“异能领域，在人联自成一系，相互转换。升华研究，星语会，安全局和boc，你们是一个特殊的领域。”
说到这，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生产豫光？”
这个答案，就转向百合子与永光了。
【子民不再需要更庞大的规模来维持种群的存续，我不再需要专注绑定指挥它们的心灵，人联赋予了全新的职责，我很高兴】
豫光是分担指挥压力的大型节点，如今永光并不太需要是事实。而另一方面——“领袖将奥赛罗与百合子做了绑定，子兰会长与一只豫光进行了精神链接后，我们便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奥利维亚刹那间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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